坚硬如水_第十二章凯旋.1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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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凯旋.1 (第4/6页)

往大队部里走过去。革命者的脚步惊起了几响狗吠,随后那狗吠就又安静了,村街上空无一人。月光在街上流动有声。我到大队部门口,摘下了大队部的大门,又摘下了大队部厕所边的一间仓库门。那仓库里有200公斤县里为兴修水利、开渠凿洞下发的炸药和雷管。我从仓库里拿出30卷油纸包好的半斤装的炸药,拿了三把雷管,两盘导火索和一把新剪子,又安上仓库门,安上大队部的榆木大门,便大步流星地往程寺走去了。(革命事业没有别的出路:只有用暴力扩大根据地,解放全中国,乃至最终解放全人类。)炸药那浑厚潮湿的香味从我怀里冲进我的鼻子里,使得那一刻我意气风发,斗志昂扬,手心上热汗淋漓,心跳叮叮当当。为了把自己激动的内心平静下来,我极想可着嗓子唱杨子荣打虎上山那段“穿林海过雪原我气冲霄汉”或者是《平原作战》赵勇刚的一段唱:“几天来和日寇周旋在平川上/转移到堡垒村鱼入海洋/日、汪、蒋相勾结凶狠狂妄/乡亲们水深火热受尽创伤/听屋内亲人安睡无声响/盼相见,盼相见却又怕惊动大娘/人民的安危冷暖要时刻记心上/不觉得雷雨过满天星光。”我觉得这唱完全是为我的所作,词儿稍微一改,就是我的内心写照:几天来和敌人周旋在山脉上/转移到程岗镇鱼入海洋/阴险的敌人仍在狂妄/使我们受陷害心受创伤/听村里亲人安睡无声响/盼相见,盼相见又怕惊动儿娘/人民的安危冷暖时刻记心上/但只见头顶上满天月光。我往程寺走去时,想唱不敢唱,就想着如何把这段词儿改过来。开始想着词儿时,心总往别的方向路线跳,后来想到“转移到程岗镇鱼入海洋”一句时,哐当一下心就停在了要改的词儿上,内心的慌乱也缓缓地平静下来了。没想到这些词儿能使一个怀抱炸药的人的心慢慢静下来,我有些感激那写了戏词的文艺战士们。我想给他们敬个礼,我想他们能看见我如何平心静气的把炸药埋在程寺该多好,能亲眼目睹我炸掉程寺该多好,那该是多么动人、壮观的一幕戏的高潮呵。埋炸药、装雷管、接导火索对我这个优秀的工程兵来说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我仅仅用了不到一小时,就在程寺完成了这一切。我在程寺大殿的后墙和四角的墙基石缝中全都塞了炸药和雷管,四个墙角各塞了两卷一斤的药,然后又在院墙上塞了几处单卷半斤装的药,最后我把剩下的炸药、雷管兜进布衫,背在肩膀上,从院墙边的一棵槐树爬到中节院的院墙上,又从一棵柏树爬下去,往前节大院的春风亭、立雪阁的柱下屯装炸药了。几分钟后,往中节院的道学堂大殿和“和风甘雨”、“烈日秋霜”二厢的前墙柱下和后墙角下放了炸药,再往道学堂大殿的柱下装着炸药时,有一只老鼠从墙下跑出来,踩在我放在脚下的雷管上,吓得我心跳如雷,汗从脸上炸出来。一场虚惊之后,我把一卷炸药塞进了那老鼠洞里去。程寺里宁静无比,奶白的月光在寺庙中飘飘摇摇,树影婆娑,充满神秘。我在程寺埋了22处28卷炸药,把手中的最后几卷儿炸药和一把雷管装进裤口袋,直起腰时想起红梅该来了,再不来就将耽误时间、贻误战机了。轻轻打开中节院和前节院的门,我一出来见红梅就立在程寺门楼的阴影里。“你来了咋就不拍手?”“我听见你在里边的动静了。”她说“我在这给你放个哨。”“情况咋样儿?”她把头低下,月光中脸是青白色“事情和你说的一模样。”说了这句停一会,她又抬头望着我,如望着一个使她可以哭诉衷肠的人,可以向他忏悔求得宽谅的人,她慢声细语,悲悲凉凉地说,爱军,事情真的和你说的一模样,桃儿还在她姨婆家,我回到家先到厦厢下,屋门锁虽然还锁着,可窗户一推就开了,忙开门走进屋子里,拉亮灯,见床上毯子像是被人动过了,枕头也像被人挪过了,立柜门敞开着,每一件衣服都还在,压在柜底洞口的被子却好像和先前摆的不一样。先前我总是把被子上的一朵牡丹花儿正对柜门口,可这次那花明显朝东偏了哩。话到这,红梅又有眼泪流出来,懊悔实实在在如土织的灰布样挂在她脸上,悔恨的眼泪漫溢着哗哩哗啦朝着地上落。月亮已经到了村南边,星星都已经稀疏了。村子里哪条街上老牛的呼吸和倒嚼沿着地面响过来,像有风吹着草枝枯叶在卷动。那当儿,我盯着泪如雨注的红梅的脸,恨不能朝那张脸上掴去一耳光,恨不得在那脸上咬一口。这不仅因为她把我们的事情暴露了,更为重要的,再有三天两天,也许仅一天,就要宣布我当县长了,就要宣布她是副县级的妇联主任了。可是现在,这一切都前功尽弃了,付之东流了,正如像千辛万苦、流血流汗修成的命运大堤,果真因为蚁xue鼠洞决堤了,把那大堤上的一土一石都冲得无影无踪了。这境况还不仅使我当不了县长,使她当不了县妇联主任,而且说到底,我们革命了多少年,我们如今还都是农民!户籍都还在耙耧山脉的程岗村。想到我还是农民时,我的双手捶在两腿边上有些抖,有一股半苦半腥加点红糖的味儿从我的双手升上来。我知道那是粘在我手上的炸药味儿在挥发。闻到那味儿时,我才发现那一刻我的双手捏成了拳头儿,汗和炸药味儿都是从手缝挤将出来的。我把汗和炸药味儿在裤上擦了擦,摸着了我分装在两个裤口袋的炸药和雷管,抬头看看天。启明星已经悬在村头了,还有那颗每年夏天的后半夜都可以在耙耧山看到的红星星,又远又亮,发着柔美的光,像裹在蓝绸布中的一团火。只要红星星出来,就预示着前半夜已经过去了,后半夜已经来了很久啦。红梅在用手擦她眼上的泪,还把额前和耳前的头发朝后理了理。她说:“爱军,我要像你样早点把那洞口封死就好了。”我说:“你没挪开被子看那柜底的木板被人动过没?”她说:“看啦。可我记不得那原来木板摆放的样子了。”我说:“你没看看窗台上、桌上有没有程天民的脚印、手印儿?”她怔了怔:“我现在回去看看吧?”我说:“算啦。贼东西老jianian巨猾,有脚印他也会把它擦掉的。”她说:“那你说我俩就这样白白革命一场吗?”她的问像一根木棍样横倒在了我的脑海里,卡在了我的喉咙间。我盯着她的脸,她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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