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悬崖_录音之二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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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录音之二 (第2/3页)

样我就太不懂事了。我知道我们没有这种去上海买蝴蝶结的能力,可我又是多么想要那个来自上海的蝴蝶结啊。结果我母亲她什么也没观察出来。在那天晚上我发烧了,40多度,把我母亲吓坏了,她把我背在身上去医院,打针,输液,吃药,医生却查不出任何原因。我高烧三天才退,我知道这要花去我母亲一些钱。我有点惊奇那时我的心情就是如此阴暗,我想假如我得不到蓝蝴蝶结我也得叫我母亲从另外的地方为我花一笔钱。可我怎么能够想发烧就发烧呢?直到今天这也是个谜。

    不久以后我开始仇恨同班一个名叫陈非的男生,这是我有生以来恨的第二个人,第一个是我父亲。我们都知道陈非是印尼华侨的孩子,50年代我们这座城市接纳了不少从印尼归国的华侨。当时我们不知道印尼和华侨是什么意思,但我们都看出陈非很奇特。他梳小分头,穿西式吊带短裤,皮鞋,还有齐膝的白袜子。他衣兜里总有外国糖果,他每剥一次糖,小朋友们就围住他抢糖纸。和我通常吃的一毛钱九块的白薯干似的水果糖相比,与这种水果糖粗糙、简陋的糖纸相比,陈非的那些糖纸是多么华贵不凡,那完全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信息,那就是童话。为了能得到陈非的糖纸,小朋友们对他用尽了阿谀奉承之能事——原谅我对一些四五岁的孩子使用这样的形容词,不过你若是和我同上过这样的幼儿园,你就会觉得我的形容并非那么过分。陈非因此而趾高气扬,他让小朋友们排队等糖纸,今天张三,明天李四…你或许能猜出我不会做这种排队等糖纸的事,陈非也发现了,他对我说,韩桂心你见过我这样的糖纸吗?我对他说,我们家有满满一抽屉!他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家住在哪儿,你敢现在领我们去你家看外国糖吗?他的话把我给说蒙了,我为我的谎话无地自容,我为陈非对我的揭穿而更加憎恨陈非。第二天,仿佛是为了故意气我,陈非从家里带来一个名叫“小猴要钱”的电动玩具。事隔近40年,如今当我想起那个“小猴要钱”仍然有着极为深刻的印象。那是一只15厘米高的长尾铁皮猴,穿着红衬衫蓝裤子,头戴一顶黄草帽,双手端着一只铁脸盆,脸盆里固定着几枚代表钱币的金属片。陈非一按开关,小猴便蹦跳着双脚,转着圈开始向大家讨钱了。它的长长的尾巴随着身体的节奏摇摆着,脸盆里的“硬币”也随着它蹦跳的节奏发出叮叮咚咚的音乐声。“小猴要钱”震动了我们整个幼儿园中班,大家在游艺室地板上参观着、追赶着那只精灵一样满地蹦跳的猴子。陈非高声告诉大家说,这个玩具是英国生产的,英国。

    我要说这次陈非彻底把我打败了,我的矜持、我的不屑和我的故作清高被这只铁皮猴打得落花流水。我央求陈非让我单独玩一会儿铁皮猴,我尤其对小猴手中的铁脸盆里那几枚“硬币”感兴趣。我要摸一摸它们,我要知道为什么它们能在盆里舞蹈却掉不到盆的外边去。陈非说他同意让我玩一会儿铁皮猴,不过我必须答应捡起他的一张糖纸。他说完吃了一块糖,把糖纸扔在地上等待我捡。这种交换条件是我不曾料到的,一时间让我不知所措。但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没有去捡陈非的糖纸,也不再看我正在“热恋”的铁皮猴。我独自向排在窗前的那排奶黄色小木椅走去,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就像我在襁褓中吃奶时听我母亲讲过,她也会在某种时刻紧紧攥拳。这时我又与我的母亲相像了。我沉默了一个上午。午睡时我做了一个梦,我史无前例地梦见了我的父亲,我梦见我父亲拎着一只蒙着丝绒的洋铁桶到幼儿园看我来了,他是那么和蔼可亲,那么高大完美,那么十指齐全,双手的小拇指都好好地长在各自的位置上。他向我走过来,掀去丝绒,顿时从桶里蹦出一群叮咚作响的铁皮猴。我欣喜若狂,高声叫着陈非陈非你睁眼看看,你有这么多铁皮猴吗…可惜的是陈非没有睁眼,而我自己却被自己的声音喊醒了。

    那是一个刻骨铭心的下午,太阳很好,我的心很疼,为了美梦的惊醒,也为了铁皮猴的消失。我们午睡起来洗过脸,喝过橘子汁,在张美方mama的带领下去做户外活动。我们排队来到滑梯跟前,又排队逐级登上滑梯、那个下午我排在陈非身后。按我们中班的惯例,我本不该排在陈非后边,陈非身后再有两个女生才轮到我。但是那个下午,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排在陈非身后紧挨着他,更不知道为什么谁都没有发现我排错了队。我就那么紧跟着陈非,一步一步地登上了滑梯,踏上了联接着滑槽的那块平坦的木板,经由这块木板,我们才能开始滑行。我的mama张美方,此刻就站在滑槽底端接应着每一个从高处滑下来的孩子。经常的日子,每当我踏上这滑梯的最高点,都会有一种又喜又怕又想撒尿的感觉。我喜欢向高处攀登,也喜欢从高处快速向深渊滑行,滑行的瞬间给我快感,我整个的生殖系统都会因之而阵阵眩晕。我还会以一些别人做不了的姿势从滑梯向下滑,比如趴在滑槽里像青蛙那样滑下去;比如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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