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_第七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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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节 (第3/3页)

慧终能解开一切谜团。那他究竟在害怕什么?

    他不知道。

    他终于将钥匙插入了木匣匙孔,小心的旋转。

    “嗒”的一声轻响,匣锁松开了。他掀开匣盖。

    匣中放着一幅叠得很平整的帛画,那丝帛一望而知是最上等的,质地光泽明显比在相府看到的那些别的帛画要好。

    他将手伸入匣内,取出帛画,犹豫了一下,一拎一展,铺在了几案上。

    那是一幅笔致生动、惟妙惟肖的全身像。画中人一身黑衣,神情冷漠,面容瘦削,冷冷的目光似已透出画面,与他相对视。

    他感到口唇开始发干,手脚有些冰冷。

    如果大人一定要看,张苍诚恳的道,也最好看后就把它忘掉。

    晚了,太晚了,他不可能忘掉这个人了。因为这个东海君,就是沧海客。

    丞相萧何对这个新任的治粟很不满意。

    这个年轻人乍得高位也不知道珍惜,成天一幅懒洋洋提不起劲的样子。上朝三天两天迟到,廷议时也总是心不在焉的,有时居然还会闭目假寐起来。

    忍了几天,终于忍无可忍,遂把这个年轻人召进相府,疾言厉色的训诫了一遍。

    韩信一言不发的听着,等萧何训完后,才慢吞吞的说了句:“丞相明示,属下到底有哪件公事办错了?”

    “就你这态度能不出错?”萧何真火了“好,我现在就找给你看!”

    萧何怒气冲冲的翻开有关军粮的账册公文。找个差错还不容易?他自己就是吏掾出身,对公事上的积弊漏洞最清楚不过。

    真没见过这么不识相的年轻人!

    一小半翻下来,萧何吃惊的看了看韩信。

    年轻人站在那里,依然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低着头,百无聊赖的剥着自己的指甲。

    萧何低下头去,放慢了速度仔细往下看。

    一遍看完,萧何惊呆了。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从头开始看。

    这次他看得更慢了。

    慢慢的,第二遍也看完了。

    萧何抬起头,吃惊得看着韩信。

    他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能把公事办得这么漂亮!汉军的军粮管理向来混乱,连素有经验的人都没弄好过。眼前这个一脸懒散之色的年轻人,才上任十多天,居然就把这个烂摊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切数据都精确异常,无可挑剔。他是怎么做到的?

    韩信见萧何不语,编导:“如果丞相没有别的事情,属下就先告退了。”

    “等一等,”萧何犹豫了一下,道:“你先坐下,我…有话跟你谈。”

    韩信淡淡一笑,依言坐下。

    萧何疑疑惑惑的上下打量着韩信,隔了好一会儿,才道:“听夏侯婴说,你能将兵法倒背如流,是真的吗?”

    韩信又是一笑。那天夏侯婴为了摸他的底,拿了书房里的所有兵书来考他,从《六韬》、《司马法》、到《孔子》、《吴子》,甚至连颇为冷僻的《鬼谷子》都问过来了,也没能难倒塌,于是就激动得不得了,赶忙进宫荐贤。然而这样的测试是很可笑的,他从来未引以为荣过。“为将之道,最重要的不在于熟读兵书,”他道“而在于将兵法的原理灵活的运用于实战,以取得胜利。”

    萧何闻言精神一振,肃容道:“嘿,请说的具体点。”

    韩信道:“如今的为将者,能背出《孙武子十三篇》的也不在少数,可是有几个人有孙子那样的成就?说来说去,他们只是把兵法停留在口头上,一逢战场厮杀,还是只靠死拼硬打,根本不懂奇正虚实之用。”

    萧何点头道:“是的,我也发现了这一点。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如果兵法有效,为什么会没人用呢?”

    韩信道:“不用的原因有两种。一种是根本就没读懂。有些人背了《孙子》,只是为了时尚,显得自己有深度,实则连辞句的意思都没弄懂,又怎么谈得上使用?另一种则是读懂了,但只懂了一半。上乘兵法都是大道,而大道也往往是最简单的。肤浅者于是就认为它只是毫无实用价值的空谈,浅尝辄止,不愿深究。像项羽就是这样。”

    萧何皱了皱眉,道:“你说别的我都赞成,可你要说项羽肤浅,我难以苟同。他从起事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是人所共见的。尤其是巨鹿一役,以少胜多,威震天下。以秦之强大,他只用三年时间,就率诸侯灭之,其势何等赫赫奕!说这样的人兵法不行,还有谁行?”

    韩信淡淡一笑。对项羽有这样误识的人实在太多了,从他弃楚归汉以来,三天两头有人一脸崇拜的向他打听这位力能扛鼎的传奇式人物。他叹了口气,耐心的解释道:“灭亡秦国的不是项羽,而是秦国的统治者。始皇暴虐,二世昏庸,刑法严苛,赋役沉重。当此之时,民间积怨已久,犹如干柴遍地,只需一星火花,便可燃成燎原之势。再加上陈胜起义,席卷关东,事虽不成,也已将秦朝的统治冲击得摇摇欲坠了。在这种情况下灭掉秦国,简直不需要技巧。这就是以项羽之浅薄也能成事的原因。这样的胜利,又有什么可称道的呢?他打倒了一个巨人,只是这个巨人早已病入膏肓了。”

    说到这里,韩信心中一动。

    显赫一时的秦朝到底为什么这么快就从内部开始糜烂?这正常吗?此前哪个朝代的兴衰周期有这么短?难道那个神秘的东海君——或者叫沧海客…真在其中起了关键作用?那他所图的有是什么?天下大乱对他有什么好处?这些事情之间有没有联系…

    萧何没有注意到韩新的心事,他已经听得完全入迷。对时局这样别开生面的分析,他还是头一回听到,又是新奇,又是佩服,连连催韩信继续谈下去。

    谈完时局,再谈治军,又谈治国…

    谈到天黑,萧何喜不自胜的道:“汉国有你这样的人才,何愁不兴?我要进宫!我要立刻去见大王!”

    萧何兴冲冲的走了。韩信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叹了口气。没有用的。

    萧何现在的反应,就和夏侯婴与他进行过那番长谈之后一样。但他知道,没有用的。

    汉王东归无望,早已懒得继续扮演一个礼贤下士的明君了。如今就算管、乐再生,他也不会感兴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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