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谱_第五十九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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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节 (第2/2页)



    朱老忠走过来,扑在张嘉庆身上,说:“我儿!听说你无缘无故被人打了,心里好着急,你的伤可是怎么样!”说着,走上去要动手翻开被子,看张嘉庆的伤。

    女医生忙走过去,伸手按住,笑了笑说:“不!不能看!”

    张嘉庆把上身向后一仰,说:“爹!我可活不成了!脑子被震坏了!”说着,眼泪又象麻线一样地落下来。

    朱老忠听得张嘉庆说“活不成了”立时心血上涌,冲红了脸颊,心尖打起哆嗦,流下泪来。女医生看他们难过得不行,就说:“哪里…不要紧!好好儿的!”说着,也由不得鼻子尖儿微微一酸。

    正在这刻上,牧师又走过来,丧气地说:“哼!都说CP骨头硬,一点也看不出来!蝎螫蚊咬也成了伤身大症!”自从那一天,保定行营把看守任务交给他们,他只怕有个一差二错,不是玩儿的。一会走过来看看,一会走过来看看,惟恐有什么闪失。

    张嘉床急躁地拍着床板,用眼睛盯着他说:“象你这么说,枪子儿打在你身上不疼?”

    牧师也不理睬,还是嘟囔着:“革命党!没有一个是信服耶稣的!”

    女医生低下头去,看着牧师走远,呢喃着说:“医院总比监狱好一点,好好儿的!嗯?”她淡淡地一笑,又跳跃起乌亮的眼瞳呼唤着他,拿起医具,扭动身子走了出去。

    张嘉庆眇她走远,一下子伸开长胳膊,把袖子一捋说:

    “去你个蛋!老子比你明白得多!”

    朱老忠一看,大睁着眼睛问:“嗯,怎么样?你好了?”

    张嘉庆说:“不瞒大伯说,只是一点皮rou上的事。”他也明白,住在医院里,总比监狱里好得多。

    朱老忠把两只手撑在床沿上,翘起小胡子看着他,问:

    “老是有人在这里看守着?”

    张嘉庆指着窗上的铁丝网说:“***!好象防贼!”

    说会话的工夫,又换了一个岗兵,盯着那个兵士走远了,才转游过来。把手在朱老忠身上一拍,说:“朱老忠!是你来了。”

    朱老忠一听,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浑身一惊,转过头来,盯着眼睛问:“你是谁?”

    那个士兵伸手指着自己鼻子,说:“我,是冯大狗。”

    朱老忠歪起头看了看,不知说什么好。又扬起下巴思摸了思摸,猛地走过去,握起他的手说:“是你,大狗!”冯大狗问:“你来干什么?”朱老忠说:“不瞒你说,来看一位亲戚。老乡老邻,请你多加关照吧!咳!日子没法过,在这里也没有什么营生儿,只好拉个人力车,挣个盘缠脚给,挣碗饭吃。我想,每天在这门口等个座儿!嗯?”他合上嘴,点着下巴暗示嘉庆,又仄起头响亮地笑了,走过来说:“要是知道你在这儿,我早来找你了!”冯大狗睁着两只眼睛看着,他猜不透朱老忠是对着谁说话。

    两个人才说念叨个家长理短,牧师听得响亮的笑声,又走过来,隔着窗户看了看,说:“笑什么?老头子!这是重病房,要保持安静。乡下人,一点不懂得医院的规矩!”说着,又走过去了。

    冯大狗看他走远了,才说:“哼!整着个儿是他娘外国的jianian细!”

    朱老忠说:“大狗!你要好好照顾他,这是我的亲戚。”

    冯大狗点了一下头,笑了说:“他也是我的亲戚。”

    张嘉庆又问他:“我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冯大狗说:“八成,是那天晚上和江涛…”

    张嘉庆笑着拍着床,说:“这就是了!看起来,咱们也是一家人。”

    冯大狗说:“当然是!这算无巧不成书。”

    张嘉庆为了母亲的不幸,特别同情贫穷妇女。一看见妖冶的女人,就起心眼里不高兴。他想:“守着这样的女医生养病,一点没有好处,会越养越病得厉害。”

    过了几天,女医生又来看他。这一次,不象从前,门儿一响,她踩着细碎的脚步声走进来。到了床边,微微笑着。先在怀里画了十字,揭开被单问:“怎么样?好点了吧?”又仄起头,瞟起白眼仁说:“按日子算,你该好了。”张嘉庆摇摇头说:“还是不好!腰酸,腿痛,脑袋沉重,浑身软洋洋的。”女医生合上嘴,忸怩地笑着,说:“那就该运动运动,嗯?你又瘦了。”看张嘉庆实在痛苦,对冯大狗说:“他可以拄上拐杖,出去散散步,蹓跶蹓跶,窝坏了呢?”

    冯大狗说:“去蹓跶蹓跶吧,又有什么关系。”

    听得说,牧师又走过来,抬高了声嗓说:“小心着点儿,这是‘平头’。有个一差二错,我负不起责任!”

    女医生说:“他的关节动着了一点,长时间不运动,怕出了毛病呢!”

    张嘉庆听了牧师的话,心上一下子象长了茅草。说:“平头?我是学生头…妈的,净说些个胡话!咳!实在立不起身子,骨头还没长好,别光看表皮。”

    也许,一颗眼泪,两声哀唤,会打动一个宗教徒的怜悯心。女医生偷偷地看他美丽的眼睛,放散出痛苦的光芒。长头发黑黑的,飘着青春的幸福…一缕怜惜之情,荡漾在她的心怀里。可是,她不敢表示什么,觉得是越分。又合上眼睛,画着十字说:“耶稣…基督!”慢慢地抬起眼睑,一丝笑容重又挂在脸上。连忙给张嘉庆盖好了被单,说:“在家里都是阔少爷,担不起一点沉重!”说着,迈起轻巧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出去。

    张嘉庆故意蒙眬上眼睛,通过眼睫毛看她走远。才耸了耸肩膀,倚在床栏上,心上觉得实在好笑。想不出从什么地方,跑出这样一个人物儿。他掏出烟盒子吸着烟,见冯大狗戳着枪,靠在门框上,顺手捏起一支烟说:“喂!看烟!”说着,把香烟投过去。

    冯大狗接住烟,笑了笑,凑近对了个火儿,说:“说真的,你的伤怎么样?”

    张嘉庆说:“咳,不好呀,身子酸得不行,饭也懒怠吃。”他又抬起头盯着,说:“怎么样?大哥!拉咱一把儿吧!”

    冯大狗吸着烟,刚刚蹲在门坎上,又站起来说:“嗯,自己人,好嘛!”说着,又一步迈过来说:“咱们是老朋友!”

    张嘉庆攥住他的两只手,楞了老半天,才说:“帮我逃出去吧!”

    冯大狗说:“不要慌,慢慢来商量。”

    张嘉庆把大腿一拍说:“嘿!真是…”看有希望逃狱,到这刻上,他觉得身上象完全复原了,茁壮起来。

    冯大狗走过去关上门,压低了声音问:“你的伤到底怎么样?”

    张嘉庆说:“还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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