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椿树街故事_哭泣的耳朵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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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泣的耳朵 (第1/4页)

    哭泣的耳朵

    哥哥比弟弟大三岁,天经地义的,哥哥应该照顾弟弟。但那年夏天哥哥交了几个不三不四的朋友,人像水一样地往低处流。他的喇叭裤勒紧了屁股,看上去随时会绽线,他的军帽歪着戴,帽檐下滋出几簇长头发,油腻腻的,抹过发乳,散发着一丝堕落的香气。他天天带着象棋到铁路桥下的公厕去,一边方便一边和人下棋,是赌残局的。这个哥哥,你还让他照顾谁去?人不学好的另一个标志就是懒惰,而哥哥的懒惰正在损害弟弟的利益。就说去白铁铺取水壶的事,早晨母亲出门前把它写在厨房的小黑板上了,注明是哥哥做的事,注明要带上五毛钱,还写了一句:别忘了盛上水试试。弟弟在厨房吃早饭的时候看得清清楚楚的,可等他去了一趟公共厕所回来,发现黑板上母鸡变了鸭,春风的名字已经改成了春生,是弟弟的名字了。弟弟知道是哥哥做的手脚,他想也没想,随手就把那个“生”字擦掉,又把名字改回去了。

    整个夏天弟弟看上去都愁眉不展,不为别的,是为了游泳的事。母亲有一天路过护城河的酒厂码头,亲眼看见有人从那里捞起了一个溺水的男孩,母亲在那儿看了会儿,突然产生了许多不必要的联想,看见河对岸一群孩子还在水里打闹,母亲便春风春生地狂叫起来,对岸有人呼应道,春生刚刚还看见的,春风没看见!母亲就慌慌张张地往家赶。还好,路上看见了春风,春风和他的朋友坐在菜场卖豆制品的架子上,鬼头鬼脑的,不知道在干什么。母亲没心思去调查他们在干什么,她问大儿子,你弟弟呢?哥哥先说不知道,马上改口说,在家呢。母亲骑着车赶到家门口,一眼看见门口的晾衣竿上挂着弟弟的游泳裤,是两条红领巾改制的,还滴着水,母亲才松了口气。弟弟迎出来为母亲例行公事似的拿饭盒,母亲脸上仍然是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她看着弟弟头发上残留的水滴,说,好,上来了就好。但她的脸还是白着的,不得了啦,酒厂码头又淹死一个,肚子胀得那么高!她向弟弟描述了那个男孩膨胀的孕妇似的腹部,还说男孩的嘴里塞满了泥沙,泥沙里还长了一堆水草。弟弟不相信什么泥沙什么水草的事,那只是母亲在吓唬人,为她下达禁令添油加醋罢了。

    弟弟愁眉不展。他再也不能下护城河游泳了,这道禁令,弟弟知道违抗不得。但他不能不游泳,去年夏天他刚刚在护城河里学会了游泳。弟弟偷偷地跑到工人文化宫的游泳池去游,游了没几天,不巧,得了红眼病,一双眼睛躲避着光线和别人的目光,依然红得令人心痛。母亲大怒,一口咬定是游泳池传染的红眼病。怎么能不传染?她说,你难道不知道,有人在游泳池里小便的!红眼病也来和弟弟作对,这样一来,母亲连游泳池都不准兄弟俩去了。

    禁令对哥哥没什么影响,他对游泳不感兴趣,他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其他事都偷懒,这么热的天,哥哥洗澡也偷懒,拿水在身上胡乱抹两下,就骗母亲说是洗过了。弟弟夜里闻得到哥哥身上强烈的汗臭,像熏醋的气味,弟弟埋怨哥哥比猪还臭,但他不敢嚷嚷,许多事情上他也要哥哥替他打埋伏。比如游泳的事,弟弟红眼病一好就违抗了禁令,偷偷去阀门厂游泳,母亲不知情,但哥哥知道弟弟藏游泳裤的地方,瞒不了他。就像一个山头的强盗和土匪,他们谁也不能要挟谁,弟弟也捏着哥哥的把柄,哥哥和冯青他们在家里赌博,赌香烟,赌光屁股,赌吃牙膏,还赌钱,好几次都被弟弟撞见了。

    下午弟弟去阀门厂游泳时路过了白铁铺子,一顶草草搭制的遮阳棚从门檐上挑出半米多远,没有挡住多少毒辣的阳光,他经过那儿的时候觉得四周翻腾着一股热狼。那五个老头坐在闷热的铺子里,叮叮当当地敲着白铁,一台破旧的台式电扇坐在地上,摇晃着脑袋,向五个老头公平地分配着热风。好多铁皮桶、花洒、烧水壶堆在地上,有的挂在墙上。弟弟不认识他们家的水壶,认识他也不拿,那不是他的事,是哥哥的事。五个老头在炎热的午后集体劳动的景象倒是有趣,弟弟看见瘦的历史反革命分子刚刚修好了一只铝盆,他用油漆在盆底写着什么字,其他几个都在敲,胖的历史反革命分子在补弄谁的铝饭盒,他的脸热得通红,白背心被汗弄湿了,紧贴在身上,透出两个像妇女一样的rufang。逃亡地主背对着街道,他在用锤子敲一块圆形的白铁皮,弟弟只能看见他的裸露的后背上贴着一张膏药,他穿着长裤,却把长裤挽成了一条短裤,由于严重的静脉曲张,他的小腿看上去好像爬满了蚯蚓,让人反胃。资本家看上去最年轻,他戴眼镜,头发还是黑的,身上的军用衬衫不知从哪儿弄的,这么热也不肯脱。他还模仿炼钢工人,在脖子上系了一条白毛巾,好像这么一打扮别人就忘了他是资本家了。他们四个人都埋着头劳动,没有注意弟弟,只有门边的老特务抬起花白的脑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让弟弟吃惊,左眼角有一块淤青,好像被人打的,肿着,睁不开的样子,右眼安然无恙,但弟弟清晰地看见眼眶里盛满了莫名其妙的泪水。弟弟说了一句,又不枪毙你们,哭什么?说完他就走了。

    七月炎热的天气把人都赶到阀门厂的游泳池来了。游泳池不正规,长度宽度都不够,水有点发绿,也许好几天没消过毒了。来的人大多成双成对,男男女女的年轻人在一起,男的看上去便很骄傲,也不管他带来的女朋友是美是丑。女孩子不一样,有的害羞,像个木桩似的插在水里不动,有的就一点不害羞,靠在池边上东张西望搔首弄姿的。他们都不怎么游,好像是来泡冷水降温的。弟弟不甘心,在人堆里钻来钻去地游,结果不小心撞到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是烫头发的姑娘,撞她撞的部位不巧,那姑娘竟然尖叫起来,小流氓,小流氓!她骂人弟弟不在乎,弟弟不怕女的。他回敬一句你是女流氓就继续游,但有个家伙突然冲过来拎住弟弟的耳朵,瞪着眼珠子吼,你活腻了?你敢调戏我的女朋友?那家伙手劲好大,弟弟好不容易才挣脱了他的手,觉得耳朵很疼,疼得快从脑袋上掉下来了。他懂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没有盲目地与那个家伙正面交锋,回头去寻找那个烫头发的姑娘,她靠在池边上,一边咬着指甲一边冲着弟弟这里笑,看上去很自豪的样子,把弟弟气坏了。弟弟从小嘴不干净,一张嘴就骂了句最脏的,姑娘听没听见他不知道,反正那个家伙一定听见了,他后来发疯似的,一手继续揪住弟弟的耳朵,另一只手掐住弟弟的脖子,把他往游泳池外推。就那样当着游泳池里那么多人的面,好像小偷被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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