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望张爱玲(张爱玲传)_第二章小荷才露尖尖角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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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5/7页)

的作文,给她很高的赞扬,她也面无表情,仿佛并不当做一件了不起的事,仿佛写作本来就是她的天生技能,就像每个人生下来都会啼哭、长大了便会行走一样,是种本能,天经地义的事情。

    她总是忘记交作业,每每责问,她的口头禅便是“我忘了”通常人们总是善意地一笑轻轻放过了她,并且当她在心里也未必真在乎。可事实上她的内心远没有她的表面显示出来的那样漫不经心,不以为意,在那里面,是一颗少女的备受磨折的扭曲的心。

    心上一次次的伤渐渐结了痂,打成结,一辈子也解不开。后来经济独立的张爱玲很有点恋衣狂,喜欢自己设计衣裳,并且务求穿得奇装异服、路人瞠目才罢,就是因为那时被穿衣问题困惑了太久留下的后遗症。4

    如果把李菊耦比作课子的李纨,那么孙用蕃就是弄权的熙凤,而且还是“变生不测凤姐泼醋”那一回里的王熙凤。自从嫁入张家那一天起,孙用蕃就一直在变着方儿地提醒诸人自己的女主子地位,踩着别人来踮高自己——也许是一种补偿的心理罢,已经是低就了,再不仰起头来,怎么见得出自己本原的尊贵?

    当家作主头件大事自然是钱,她不但抓紧日常开支,并且大量裁减佣人的数目,张廷重用的一些男仆和黄逸梵从前用的女仆都被辞退了——这是进门第一个下马威,要叫人见识她精明干练、擅于理家的手段。

    她很喜欢同这家的前女主人相比,时常说:她喜欢画油画,认识蒋碧薇,那有什么了不起,我同陆小曼还是朋友呢。——屋子客厅里一直挂着陆小曼的油画瓶花。

    但她也自有一样深得张廷重心思处——就是与张廷重有“同榻之好”也是位多年的老烟枪,练得一手烧烟泡的好手艺。这一刻的温柔已经抵得过其他时候万种的泼辣。

    而且,她只是克扣前妻留下的一对儿女,对张廷重用在吃喝玩乐上的钱倒是给得很大方的,同他一样喜欢吃外国进口的罐头芦笋,喝鸭舌汤,喜欢新鲜轿车。女儿学钢琴缴学费的钱没有,可是旧车换新车的钱刚刚好。张廷重非常满意,这新夫人可真是好,不会阻止自己吸烟,还不会好高骛远地巴望着西洋景,真是贤惠。渐渐地便对她百依百顺。

    她便又嚷着要搬家——搬回麦德赫司脱路李鸿章的旧宅。辛亥革命前夕,李鸿章、盛怀宣、贝润生等人,自境内租界起,纷纷在静安区一带购置房产,不止那房子,那整条弄堂都属于李鸿章所有,地址是现康定东路87弄。那是一所民初式样的老洋房,房间很多,空大陈旧,幽深不见天日。只住四个人其实是有些阴森而不划算的,然而孙用蕃坚持要搬,因为她嫁的是李鸿章的后代,自然要住进李鸿章的物业里去。

    1912年,李菊耦在这里去世;1915年,张廷重与黄逸梵在这里结婚;1920年9月30号,张爱玲在这里出生;第二年,又有了她弟弟。张爱玲的出生地,上海市康定

    东路87弄,现已拆迁——这房子的墙砖,就是张家的年谱。记录了生,也记录了死,记录了桃之夭夭的小乔初嫁,也记录了暮春迟迟的二度梅花——究竟是鹊占鸠巢,还是李代桃僵,只有这房子知道。

    张爱玲这样描写那房子:“我就是在那房子里生的。房屋里有我们家的太多的回忆,像重重叠叠复印的照片,整个的空气有点模糊。有太阳的地方使人瞌睡,阴暗的地方有古墓的清凉。房屋的青黑的心子里是清醒的,有它自己的一个怪异的世界。而在阴阳交界的边缘,看得见阳光,听得见电车的铃与大减价的布店里一遍又一遍吹打着‘苏三不要哭’,在那阳光里只有昏睡。”(张爱玲:《私语》)

    张子静在《我的jiejie张爱玲》里对那房子有更详细的描写——

    “它是一幢清末民初盖的房子,仿造西式建筑,房间多而深,后院还有一圈房子供佣人居住;全部大约二十多个房子。住房的下面是一个面积同样大的地下室,通气孔都是圆形的,一个个与后院的佣人房相对着。平时这地下室就只放些杂志,算是个贮物间。”

    为了搬家,布置家具,当然又要花掉一大笔钱。那时候张廷重还在银行做事,就快过40岁生日,孙用蕃别处俭省,这时却阔绰得很,一力主张大cao大办,务必风光气派,说是要让张廷重有面子,其实是要炫以亲友,让所有的人看见——她多么治家有道。

    当家大权一天比一天更落实到继母手里,而张爱玲也一天比一天更懒怠回家,偶尔回来,听说弟弟与自己的奶妈何干受欺侮,十分不平,然而无奈,也只有躲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为净;可怜弟弟子静却离不开,只能一直在那房子里生活,长大,苟且偷生——她最感到爱莫能助的就是弟弟。

    张子静在继母的管压下,益发腼腆苍白,也益发柔弱多病了。又长年读着私塾,见的世面有限,同jiejie的距离越来越大。

    ——这是黄逸梵的一招失棋处,本来以为在重男轻女的张家,子静作为惟一的男丁,在读书求学上是怎么也不会有问题的。然而没想到,张廷重痛恨新式教学,又不理家事,对待两个孩子长年视而不见,他们长高了多少,是否要加添新衣,乃至课程讲到哪里了,学问怎么样,一概不过问。略一提上学的事,他便说:“连弄堂小学都苛捐杂税的,买手工纸都那么贵。”总之还是因为钱。

    子静跟着先生念了多年,连四书五经的“书经”都背完了,却仍迟迟没有升学。以前和jiejie一起听私塾先生讲课,jiejie喜欢问东问西,还可以制造些热闹气氛;现在jiejie上学了,只剩下他一个人,生性原本沉默,如今越发呆呆地不想说话,气氛就变得沉闷,他也更讨厌上课,时常打瞌睡,或是装病逃课。

    一年爱玲放假回家,看到弟弟时竟然吃了一惊——许久不见,他变得高而瘦,穿一件不大干净的蓝布罩衫,租了许多连环图画来看。而那时张爱玲已经在读穆时英的《南北极》与巴金的《灭亡》,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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