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淡如散文集_曾相识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曾相识 (第3/3页)

”若非事到临头,很难现身。冠盖满京华时是朋友,在斯人独憔悴时未必是朋友。

    有人感叹“人生如鸟同林宿,大限来时各散飞”;有人在朋友“背信”时咬牙切齿的指责“最好的朋友将是最坏的敌人”再也不相信朋友,交友时如临深渊;我只觉人生变数实在多,对朋友可以持平常心,不要太在乎别人对你的誓言是否永远不变,万一,患难时见不了真情,大不了不要再对他再推心置腹就是了。就算丢了一个朋友,也别变成一只哓哓不休的恶狗,一直吠到连没辜负你的朋友都怕。

    当一个人的人格中失去继续信任人的能力时,他同时也没有办法容忍任何的友谊。

    我常觉“信任”是人和人眼眸言语交会时所产生的,最美妙的化学作用。

    信任,说来简单,其实复杂。没有自信的人,很难信任没有血缘裙带关系的人;对人生不能开敞心胸的人,也终生无法品尝信任的美味。信任,须先明白,自己的眼光未必都是对的,若一时错,也别念念不忘,提防着一错再错。

    信任,是可以像庄子所说的,相懦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当人生路并肩而走时,享受挨挨蹭蹭的感觉,就算人生路各奔前程,相隔万余里,多年不见,仍是朋友。

    偏偏有些人以为,朋友就只能挨挨蹭蹭。有些人谈恋爱,也只爱挨挨蹭蹭。不能天天相见,就开始心生疑窦,十天半月不见,或每周只能禁一次,就担心感情不能持之以恒。他们一定要时时“不离不弃”才叫朋友。

    我们野心勃勃的想要天长地久的感情,却只会用眼睛谈感情,看不见,就认为会失去,是我们面对情感时最大的矛盾。

    那不是有厚度的感情,只是控制欲。

    每个人对朋友的定义不一样,竟是我最近才察觉的。

    对朋友的定义其实等于你对这个世界的信任度。

    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里,有个很熟的同性朋友问我一句她大概酝酿很久的话:“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我直觉地吓了一跳,心想,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怎么认识了这么久,忽然用这句话来拷问我?

    像一只鱼,忽然被猫用爪从鱼缸里捞起来,丢在干硬的地板上一样,张着嘴,奇怪着自己为何呼不出泡沫来。我的思绪在严重的混乱后空白一片,呆呆看着发话的人。我想知道她为何问这句恬,却又不知从何理清她的问题。

    “我们不是朋友,那是…是什么?”

    我瞠目结舌,问。

    “所以我问你我们是不是朋友呀?”

    “朋友…那你对朋友的定义是什么?”我感觉我们的交流电波发出沙沙沙的短路声音,所以我企图用点理性找出真正的断电原因。

    “哦,比如我跟某某,她跟我无话不谈,连她和她男友的一些小事,她都会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我思考着她的定义——真糟糕,照她的定义,我这一辈子大概没有所谓的朋友。我没有“无事不谈”的朋友。有的朋友可以谈文学,有的朋友可以谈人生也可以谈怎么大血拼,有的朋友可以一起扮演三姑六婆,有的朋友可以互相嘲谑,有的朋友是最佳玩伴,但我发誓绝对绝对不要跟那种“一痞天下无难事”的人成为工作伙伴,有的朋友喜欢慷慨激昂议论时事;我虽甚无兴趣也得忍着听让他快乐;有的朋友偶尔在背后说你一点小话但也不打紧;有的朋友本身永不改掉我最痛恨的重男轻女习气,但我骂我的,她做她的,在我们分享香啧啧的奶酥面包时,我们和乐融融,一点歧见也没有。

    我交朋友几乎是“法律之前人人平等”除非他所制造的不适感尽是负面的——一看到他,你就觉时日维艰,度日如年,那么大家最好“各自寻须各自春”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我…我…可是按照你的定义…真的要一五一十才是朋友吗?”唉呀怎么可能。我从来没跟朋友报告过:A君某月某日牵了我的手,吻了我的唇;我也觉得一个人应该有隐私权,不然所谓的朋友体系正好形成欧威尔《一九八四》中秘密监视系统,一个朋友等于一况扛在你身上的隐藏式V8摄影机。

    “我对朋友是很挑的。”她说。

    相对之下,我大概得承认,我对朋友几乎是不挑的,不预设任何立场,除非磁场大不相同,除非相见不如不见。

    她应该是想告诉我“挑”上我做朋友,我应觉光荣。没错,有她这个朋友我觉得很不错,但“很挑”两个字,让我感到自己是水果摊里被人拣来选去的水蜜桃,要新鲜完美才有资格卖掉。

    原来,当“朋友”也可能是一件很有压力的事,我由此恍然大悟,有人对朋友的定义与我绝不相同,他们挑朋友的逻辑是:除非你如何如何,否则你就不是朋友。与我“先天性”对朋友的定义:“你是朋友,除非你…”大相径庭,他们用的是筛选法,我的或者该叫消去法。

    我想我对这世界较为信任,虽非事事天真。

    我也发现,有些朋友之间存在着微妙的竞争心,也碰过有些则总是把朋友当对手的人,你的光芒不能盖过他,他必须鹤立鸡群。有些人需要朋友,又处处防着朋友爬得比他高,也听过有的女生“她找不到男友是她的事,却处处阻挡我嫁出去”的怨言诽语。

    老朋友是经过时间与个人荣枯考验的朋友。

    开朗乐观的朋友绝对是益友。

    在朋友度过人生难关时,我知道,有时不要急于两肋插刀,只要给他“standbyme”的感觉。为朋友太积极而害事的例子,我就看过。比如A快失恋了,你急急替A去骂他的情人B水性杨花、喜新厌旧,到头来是害了B与A决裂得很难看。

    朋友间尽量不要有金钱大往来,不是丢了钱,就是丢了朋友,通常,两样都丢。

    你可以帮朋友度过情绪障碍,却不能一直成为他的情绪风向鸡,随他东西南北乱转,不然,他养成习惯做无主孤魂,你也会因长久受精神勒索,半夜里接他哭诉电话而六神不安。

    以上所说的“朋友”二字,换成“情人”也无何不可。

    我其实并不爱为感情的种种名词下太明确的定义,只因,下了定义,就有拣择,有拣择,就有利之所趋,就不是真情流露。所以我未问过人,你当我是朋友,或你爱我吗,为什爱呢?

    能讲出为什么而爱而相知的,就伦俗了。

    过眼滔滔云共雾,算天下知己吾与汝——我一直很喜欢这一句话的大气,只因过眼滔滔云共雾,啊,你必说,是因昨日你供我一个李,还是今日我还你一个桃?写字写得哓哓不休的我,有时很怕答,为什么…也许不为什么。就为我高兴与你一起微笑。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