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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长铗中篇作品玫瑰 (第10/10页)

与我一同逃亡海外,而此时,她却怀着一个殉道者一样的执着与平静——我的老师似乎已经预知了她的生命轨迹,正如她对日月星辰运行轨道的了然于心。

    三月下旬的一天深夜,海帕蒂娅站在空空荡荡的石阶上,月光的清辉把大理石柱照得雪白。我坐在平时讲堂上习惯的位置,用星盘观测着星辰的角度。海帕蒂娅读者表盘上的数字,对比着往年的记录,忧心忡忡地说:“如果托勒密是对的,为何进行和木星均有一年的周期呢?”

    那个时候我已经无心思索深奥的天文问题,只是愣愣地看着她喃喃自语:“认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是可笑的,托勒密的错误并不难纠正,就算我们记录的证据全部被销毁,后人也还是很容易观测到本轮均轮模型的漏洞,‘地球中心论’并不可怕,那种‘思想中心论’才是可怕的。”

    我虽然不能理解她关于“本轮均轮模型”的那些说法,但她的最后一句话还是让我深受触动,我刚想在纸上做些笔记,却被她制止了。

    “这些话对于你将来的前途是不利的,辛奈西斯。”

    “可是…”我刚要说什么,嘴又被她的手指按住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部手稿,上面的字迹很潦草,显然是连夜急救的成果。她把它郑重地交到我手上“辛奈西斯,带上这部手稿,今天晚上就乘船离开亚历山大,去往雅典。到港口找一个叫菲洛尼底的老水手,他是我的一位故友,他会带你离开这儿。”

    可我仍站在原地。

    她的目光陡然变得眼严厉,令人不敢正视,声调也尖锐起来:“辛奈西斯,按我说的去做!这是一部非常重要的手稿,而现在,能帮我的只有你!”

    “可是…”

    她按了按我的肩膀,微笑说:“我明白你的好意。但是,总督大人会保护我。”

    “总督大人?”我犹豫了一下,大声说“他凭什么保护你?多纳图派被迫害时,他没有站出来;塞拉皮雍神庙被毁坏时,他也没有站出来。这一次他同样不会!”

    她只是摇摇头,背过身去,冷冷地说:“你不了解。”

    我楞在那儿,待她转过身来,却又恢复了一副课堂上才有的神情,说:“你知道吗?总督大人也相信地中海上那些关于古国遗址的传说。”

    “哦。”我霎时明白了,有些负起地说“原来是这样,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然后我轻轻的吻了她的手背,含着泪离开了。当我登上去往雅典的船时,回看亚历山大已是火光滔天。

    可惜,我辜负了她的遗愿。那部名叫《丢番图天文学说》的手稿,我甚至还没来得及抄写一本副件;里面的内容也就不为人知了。

    就在我离开后的那个晚上,海帕蒂娅遇难了。就像我当初断言的那样,总督大人没有保护她。或者,总督大人只不过是海帕蒂娅打发我离开的借口。此时,我用颤抖的文字记录下这些,我的朋友潘恩,当你看到这些模糊不清的字迹时,不妨宽容的一笑。这并非是伪善者的事后作态,而是可怜虫痛苦自责的真实心声。我永远都不想记录海帕蒂娅遇害时的情景,但是五十多年来,这些通过施暴者的得意转述而镌刻在我脑海中的记忆却愈发的清晰起来,就像我当时亲历了现场一般。

    有无百名身穿黑色长袍、头戴黑色头巾的科普特教徒在彼得的带领下袭击了海帕蒂娅的马车,把我的老师拖进了西塞隆教堂。暴徒们剥光了海帕蒂娅的衣服,让她娇若夏花的处子之身暴露在疯狂的人群中。

    “彼得。”我的老师认出了她的学生。

    虽然起初是彼得自告奋勇地率领基督徒们去拦截海帕蒂娅的马车,可这时,告密者却失去了直面海帕蒂娅的勇气,他远远地躲在疯狂的人群背后,海帕蒂娅的呼喊让他的头垂得更低了。

    海帕蒂娅似乎意识到了彼得的心虚和胆怯,便把目光投往别处。他是个不愿给人带来麻烦的人,哪怕这个人是敌人。可是基督徒们却警觉地停止了他们的口号,炽烈的目光笼罩在彼得的身上。

    “孬种!你怕什么?”人们朝彼得吼道。

    “上帝只有一个!”暴徒们呼喊着口号,向海帕蒂娅投掷石块。彼得攥紧了拳头,迟疑地喊道:“上帝只有一个。”有人递给他一块石头,彼得不再犹豫,举起石头朝海帕蒂娅砸去。最后,人们一拥而上,用锋利的牡蛎壳一片一片去刮海帕蒂娅身上的rou。这还不够,还把她血rou模糊的身体投入到烈火之中。“她的Rx房就像割圆线一般完美。”彼得在给希里尔主教的邀功信中如此写道。

    这一暴行发生后,直到今天,海帕蒂娅还被教会定义为“蛊惑人心的女巫”施暴者却被赞为“完美的信徒”所幸的是,那些疯狂之徒终遭受了神明的惩罚。

    在临死前,海帕蒂娅平静地向审判她的暴徒们宣布:“神将证明我的清白,让真理与正义以七星连珠的奇迹呈现。”当七星连珠的奇观真的呈现在亚历山大城的夜空时,那些愚昧的心灵被震惊了。他们惊慌失措地拥进亚历山大图书馆,寻求知识的庇护。可是杰罗姆们也无法给出解释,无论他们怎样摆弄托勒密的本轮、均轮,也不能让太阳、月亮、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土星排列在一条直线上,哪怕是粗略的位于一个30度大的天区内也不行。杰罗姆因此失去了罗马皇帝的信任,他很快失势,郁郁不得志直到终老。彼得疯了,神启般的七星连珠让他惶惶不可终日,恐惧压碎了他那颗本已扭曲变形的心脏。希里尔主教面对愤怒的亚历山大人的质问,竟无耻的谎称海帕蒂娅并没有死,而只是去了雅典或别的什么地方。谎言并不能掩饰他的罪恶,他最终也被轰走了。

    然而这些并不能带给我些许安慰,我没有一日不是在忏悔与自责中度过——如果那晚我没离开亚历山大,或许我会挡在彼得面前,为我的老师辩护。虽然如此并不能让海帕蒂娅免于灾难,我也可能被暴徒们定义为“犹大”甚至有姓名之虞,但至少,我会享有后世的平静。

    如今,我垂垂老矣,当整理这支离破碎的记忆时,仍止不住老泪纵横。我有必要让后人了解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女子,一个性别的“异教徒”在她流星般的生命中,用绚烂的轨迹划过黑暗的天空,却又遁于寂冷的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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