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地之恋_第八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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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第1/5页)

    第八章

    这一向报纸上加紧宣传“肃清披着宗教外衣的帝国主义份子”有一个摩纳哥人名叫黎培里,忽然成为新闻人物。戈珊奉命搜集材料,证明他的反人民罪行。

    黎培里这名字一向不见经传,戈珊在资料室里查了半天,像大海捞针一样,最后总算找到一则新闻,原来他曾经被任为外交使节,有一张旧报纸上刊出一张模糊的照片,是他谒见国民政府的首脑呈递国书的时候拍摄的,并且刊载着国书的全文,无非是照例的一套官样文章,希望两国的邦交有增无已,对于中国国民政府的领袖蒋介石表示钦仰,并且深信中国在他的领导下必定日益向光明灿烂的前途迈进。

    戈珊连读了两遍,心里想如果根据这篇文字就证实黎培里是勾结国民政府的特务,那么所有的外来使节都呈递过这样善颂善祷的国书,连苏联的大使都不是例外。但是实在找不到别的资料,也只好拿了去搪塞一下。

    领导上对于黎培里的案件十分重视,所以她立刻把那张报纸送到社长室去请他审核一下。她在房门上敲了敲,听见社长蔺益群的声音说:“进来。”她一推门进去,原来有客在那里,坐在蔺益群的写字台左侧,两人吸着烟闲谈着。戈珊认得那是新华社社长申凯夫。

    “嗳,戈同志──好吧?”申凯夫向她点头微笑。他生得高而胖,苍白的脸上戴着新型的熊猫式黑边眼镜。头顶已经半秃了;也许是由于一种补偿的心理,鬓发却留得长长的,稍有点女性化。穿著一套纤尘不染的雪青夏季西装。

    “我们在这儿谈京戏,”蔺益群笑着向戈珊说。

    “赵筱芳不错,”申凯夫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声,仿佛是他刚才已经说过了的话。

    “就是表情太足了。”蔺益群吃吃地笑了起来。“你看了她的『玉堂春』没有,唱到『那一日梳妆来照镜,』就真比划着,一只手握着镜子,一只手握着篦子,大梳特梳。唱到『奴』就指着自己鼻子,一个字都不肯轻轻放过。”

    申凯夫安静地微笑着,微微点了点头。“其实这倒也是她的好处。”

    从他那温和而坚定的口吻里,蔺益群感觉到他是在引用马列主义。同时蔺益群又忽然想起前次恍惚听见说,赵筱芳最近行踪很神秘,还有人看见她从一辆遮着蓝布窗帘的汽车里走下来。难道是申凯夫看中了她?还是另一个比申凯夫地位更高的人?”

    “那当然,”蔺益群急忙改口说:“其实所谓洒狗血,讨好三层楼观众,三层楼观众不就是劳苦大众么?”

    申凯夫略点了点头。“都市里的劳苦大众当然份子不纯,离工农兵还很远。不过她这路线是对的。”

    “路线是对的,”蔺益群也承认。

    “嗳,我别耽误了你们正经事,”申凯夫忽然笑着说:“戈同志找你有事呢。”

    “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戈珊说。

    “这是什么?我瞧瞧。”申凯夫一伸手,把那张旧报纸接了过来。

    “是关于黎培里的资料。”蔺益群忙站起身来凑在申凯夫肩上看着。

    申凯夫匆匆读了一遍,把眼镜向上托了一托,似乎很紧张。“好家伙,把老蒋捧得这么厉害。”

    “拿来,拿来我看。”蔺益群带笑伸手来抢夺。

    “十足暴露出他是个美蒋走狗。”申凯夫把那张报纸折了起来,向胸前的口袋里一塞。“这是全国性的运动,这篇稿子应由新华社统发全国。”他沉重地站了起来“走了!瞎聊了半天,不耽误你们的正事了!”

    蔺益群与戈珊虽然仍旧笑嘻嘻的,不免面面相觑。

    申凯夫走了,戈珊也想跟在后面就溜了出去。她知道兰益群一定很生气。新华社与解放日报因为是骈枝的宣传机构,彼此竞争得非常厉害。

    “戈同志,”蔺益群大声叫着。

    戈珊只得转过身来。

    “下次进来先打听打听,里头有人没人。”

    戈珊忙陪笑说:“今天我一下子大意了,没问一声──”

    蔺益群没等她说完,就冷峻地微微点了点头,是要她立刻走开的表示。

    戈珊迅速地走了出去,心里一百个不痛快。到了外面的大房间里,却又有一个极不愉快的发现。屋角新添了一张桌子,刘荃坐在那里看报。

    “抗美援朝会派了个人到这儿来当联络员,”一个同事告诉她。

    “讨厌!”戈珊向自己说。

    刘荃始终不理睬她,她也不睬他,但是她常常要袅娜地在他桌子面前走过。有一次她给另一个同事写了个字条子,团成一团丢过去,又不小心打在刘荃肩上。

    他完全不理会。有一次为了公事需要和她谈话,也是极简短的几句。一方面她也是冷若冰霜,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有一次戈珊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她拿起来听。“…哦,你等一等。”然后又问了声:“你哪儿?…”她把听筒向桌上一搁,同刘荃那边没好气地叫喊了一声:“你的电话!──文汇报的记者。”

    刘荃走过来拿起听筒,戈珊向他瞟了一眼,轻声说:“喝!有记者来访问了,现在是真抖了,怪不得不理人了!”

    “喂?”刘荃向听筒里说:“嗳,是的,我是刘荃。…咦,是你?──”在全世界所有的人里面,他最想不到会是她。

    “我今天上午刚到。已经打过一次电话来了,没打通,”黄绢的声音兴奋地笑着说:“真想不到──在济南忽然接到命令,把我调到上海去在『团报』工作,也来不及写信告诉你──信到人也到了。”

    刘荃简直说不出话来。

    “你几点钟下班?”黄绢问:“你现在忙吗?在电话上讲没有妨碍吗?”

    “没关系,没关系,”他说。

    他倚在写字台角上站着,背对着戈珊。戈珊坐在那里翻着一叠文件,有意无意地把电话线挽在手上绕着玩。绕来绕去,电话线越缩越短,刘荃不得不拨过头来对着她。她有意无意地向他笑了一笑,一只眉毛微微向上一挑。那娇媚的笑容里没有丝毫的歉意,但是仿佛有一种无可奈何的神气,又像是眼看着许多回忆化为烟尘,使她感到迷惘。

    刘荃怔怔地望着她,没有感觉;或者是心里太乱,分辨不出是什么感觉。“我现在走不开,”他机械地向电话里说:“一会儿见。”他挂上了电话,立刻回到自己的角落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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