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罚_第二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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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节 (第5/6页)

家来的薪水中还剩下的那些钱都拿走了,到底是多少,已经记不得了,就是这样,请您看看我吧,全拿走了!从家里出来已经第五天了,而那里在找我,差事也砸了,文官制服放在埃及桥旁的一家小酒馆里,用它换了这身衣服…什么都完了!”

    马尔梅拉多夫拿拳头捶了捶自己的前额,咬紧了牙,一只胳膊肘使劲撑在桌子上,闭上了眼。可是过了一会儿,他的脸突然又变了样,用故意装出来的狡猾和厚颜无耻的神情朝拉斯科利尼科夫瞅了一眼,笑了起来,并且说:

    “今天我去过索尼娅那儿,跟她要钱买酒,解解宿醉!嘿,嘿,嘿!”

    “难道说她给了吗?”刚进来的人们那边有人喊了一声,喊过以后,放声哈哈大笑。

    “这不是,这半什托夫酒就是用她的钱买的,”马尔梅拉多夫只对着拉斯科利尼科夫说。“她亲手拿出三十个戈比来,这是她仅有的最后一点儿钱,我亲眼看见的…她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地看了看我…尘世上没有这样的事,而是在那边…他们为人发愁,为人痛哭,可是不责备他们!不责备,可更让人难过,更让人痛心!…三十个戈比,对了。要知道,这会儿她自己也需要这些钱,不是吗?您认为呢?我亲爱的先生,不是吗?现在她需要保持整洁。要保持这种整洁,这种特殊的整洁,就要花钱,您明白吗?您明白吗?啊,她也得买化妆用的香膏啦什么的,不买不行啊;还要买上浆的裙子,那种时髦漂亮的皮鞋,这样在不得不过水洼的时候,才能把自己的小脚迈出去。这种整洁意味着什么,您明白吗,先生,您明白吗?唉,可我,她的亲爹,却把这三十戈比拿去买酒喝了!我正在喝呢!已经喝光了!…嗯,谁会怜悯我这样的人?什么?现在您可怜我吗,先生,还是不可怜呢?你说呀,先生,可怜还是不可怜?嘿,嘿,嘿,嘿!”

    他本想斟酒,可是酒已经没了。装半什托夫的酒壶已经空了。

    “干吗要可怜你呀?”又来到他们身边的老板喊了一声。

    一阵哄堂大笑,甚至还听到有骂人的声音。正在听的和并没听的人都在哄笑,叫骂,就这样,大家都只瞅着退职的官吏一个人。

    “可怜!干吗要可怜我呀!”马尔梅拉多夫突然大喊一声,情绪十分激昂,朝前伸着一只手站了起来,仿佛他就只等着这些话似的。“干吗要可怜呢,你说?是的!我没什么好可怜的!该把我钉到十字架上,钉到十字架上,而不是怜悯!可是,钉死我吧,法官,钉死我吧,钉死以后,再可怜吧!到那时我会自己走到你跟前去,去受死刑,因为我不是渴望快乐,而是渴望悲痛和眼泪!…卖酒的,你是不是认为,你这半什托夫酒我喝着是甜的?悲痛,我在酒壶底寻找的是悲痛,悲痛和眼泪,我尝到了,也找到了;而怜悯我们的,是那个怜悯所有的人、了解一切人、而且了解一切的人,他是唯一的,他也是法官。在那一天,他会走来,问:‘那个女儿在那里呢,为了凶恶和害肺病的后母,为了别人年幼的孩子,她出卖了自己,那个女儿在哪里呢?尘世上她的父亲是个很不体面的酒鬼,她不仅不畏惧他的兽行,反而对他表示怜悯?’并且说:‘你来!我已经赦免过你一次了…赦免过你一次了…现在你的许多罪都赦免了,因为你的爱多…’①他一定会赦免我的索尼娅,一定会赦免她,我就知道,一定会赦免的…不久前我在她那儿的时候,这一点我心里就感觉到了!…所有的人他都要审判,并赦免他们,不论是心地善良的,还是凶恶的,聪明的,还是温顺的…等到审判完他们,他就会对我们说:‘你们,’他会说,‘你们也来吧!喝酒的来吧,懦弱的来吧,无耻的来吧!’于是我们大家都毫不羞愧地走出来。站在那里。于是他就说:‘你们都是猪猡!作兽相,受兽的印记②;但你们也来吧!’聪明智慧的和有理智的人都会说:‘上帝啊!你为什么接受这些人?’他会说:‘聪明智慧的人们,我所以接受他们,有理智的人们,我所以接受他们,是因为这些人中没有一个认为自己配得上受这样的对待…’于是他把自己的手伸给我们,我们都伏在地上…痛哭流涕…一切我们都会明白的!到那时候我们就一切都明白了…所有的人都会明白…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连她也会明白的…上帝啊,愿你的天国降临!”——

    ①见《新约全书-路加福音》第八章四十七节。原文是:“所以我告诉你,他许多的罪都赦免了,因为他的爱多…”作者引用时,稍作了一些改动。

    ②见《新约全书-启示录》第十三章十四、十六节。

    他又坐到长凳上,看上去疲惫不堪,极端虚弱,他谁也不看,仿佛忘记了周围的人,深深地陷入沉思。他的话使人产生了某种印象;有一会儿鸦雀无声,但不久又听到了和先前一样的笑声和辱骂声:

    “他在大发议论呢!”

    “他胡说八道!”

    “小官僚!”

    以及许多诸如此类的话。

    “咱们走吧,先生,”马尔梅拉多夫突然抬起头来,对拉斯科利尼科夫说,请您送我回去…科泽尔的房子,在院子里。该…去见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了…”

    拉斯科利尼科夫已经早就想走了;他自己就打算送他回去。马尔梅拉多夫的两条腿与他说话的那股劲头比起来要虚弱得多,他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到年轻人身上。只需走两三百步。离家越近,这个酒鬼越感到惊慌和恐惧。

    “我现在怕的不是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他忐忑不安、含含糊糊地说“也不是怕她揪头发。头发算得了什么!…头发不值一提!这是我说的!要是揪头发,那甚至倒好过些,我怕的不是那个…我…怕的是她的眼睛…不错…是眼睛…她脸上的红晕我也怕…还有——我还怕她的呼吸…你看到过得这种病的人是怎么呼吸的吗…在感情激动的时候?孩子们的哭声我也害怕…因为,要是索尼娅不养活他们…那我真不知道会怎样!真不知道!可挨打我倒不怕…你要知道,先生,这样的殴打不仅不会让我感到痛苦,反倒会让我觉得快活…因为不这么着,我自己就受不了。打倒好些。让她打吧,让她出口气吧…这样倒好些…瞧,就是这幢房子。科泽尔的房子。他是个钳工,德国人,挺有钱…请领我进去!”

    他们从院子里进去,上了四楼。越上去楼梯越暗。已经差不多十一点了,虽说在这个季节彼得堡没有真正的黑夜①,可是楼梯上边还是很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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